“反正他们也不会上第二初中，家里人早就给他们安排好了去国际学校的，有钱就是好啊。”
“你老盯着我看干什么？”章林华歪了歪头，迷惑爬上了他的嘴角，半张着嘴直视着顾远的眼睛。
顾远赶紧收回了过于显眼的视线，他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摆摆手，说：“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你平时好像不会找人说这么多话。”
“啊，是吗，”章林华的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总有人要在这班里当又蠢又呆的书呆子的。”
“书呆子这个称呼也不太好吧。”顾远看着男孩那厚重的眼镜片，或许身边的一些十二岁的同学比他想象的要成熟的多。
反观自己在顾立国的教育之下像一张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纸。
“我是无所谓，顾远也早点回家吧。”章林华说着把自己的书包提起来背在了肩上，这和他平时乖学生的模样判若两人。
“嗯。”顾远低下头，再一次拿起了笔。
安静的环境下是可以听见隔壁楼传来的铃声的，这铃声代表着初中部的放学，顾远打了个哈欠，把桌上的书本都收拾好，起身的时候余光瞥见了还坐在后排的景染。
她的手里还拿着《森林》那本书。
顾远想要说点什么但看着景染散发的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又默默退后了一步，他在离开教室前把教室里的灯打开了。
走廊里的灯也亮了起来，还是那种惨白到像是B级恐怖电影里会出现的灯光。
但走到校园里就失去了寂静的氛围，不少住宿生都端着盆子在往澡堂赶，对他们来说晚一秒都有可能会失去冲热水澡的机会。
第二中学的校舍算是老旧的，虽然顾远有听说过要重建，但至少在他读初中的三年里还没有动工。
从初中部的楼梯最先下来的是初一和初二的学生，顾远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少还带着小学的稚气，初一还要在胸口系红领巾，算是莫名其妙的校规。
然后是成长了的初三学生，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如同青涩的果实那般，将性别分得很开。
男生就和男生抱团，女生就和女生扎堆，而江程的身边空无一人，她就像是人群中耀眼的星辰，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夺目的光辉。
她原本是面无表情的，但在看到顾远的一瞬间毫无生气的眼眸亮起了神采，仿佛在这一瞬间被点燃的火柴那样。
顾远需要稍微仰起头来看江程，他很喜欢江程笑起来的模样。
“小远，冷不冷？”江程握住了顾远的手，并且用双手帮他揉搓着，直到顾远的手心开始发热。
略有些粗糙的感觉让顾远有些痒痒的，但从对方手掌传来的温度又十分的舒适，他小声的回应道：“谢谢江程姐姐。”
“这种小事就不用道谢啦，我还要谢谢小远在这里等我呢。”江程将顾远拥入了怀中，很轻的一下，也很快就退开了。
尽管有粗大的树干作为掩护，但在学校里还是不能太过张扬，谁都不知道有没有无形的眼睛在看着他们。
校门口站着护导的老师，不断挥着手臂让堵住校门的家长向后退去。
顾远和江程不约而同的会想到他们曾经也是有家长会在这里等着他们，都是父亲这个角色，都会用那双布了茧的手牵起他们的手。
像无数个正常家庭那样，偶尔会有羡慕的感情从心底涌出，但很快就被寂寥抽走了。
再也不会存在的感情只要不去奢望，心脏就会被慢慢覆盖上一层坚硬的壳，直到下一次哭泣才会被剥开。
小摊贩的推车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小吃，或是炸串或是煎饼，不少学生都围在推车前，伸出的手里攥着五块十块的钱币，都是放学之后祥和的景象。
城管也不怎么管，反正等到学生都走得七七八八了摊贩们自然会去寻觅下一个狩猎点。
这次是在路途中，江程就牵住了顾远的手，牵得很用力，他们什么都没说，目视前方那人行道前红绿灯上的小人，步子很急。
从热闹的街道走到金苑门口的那条小弄堂，仿佛进入了一个城市阴冷的角落，只有风与杂草的窸窣声淌过。
这里原本是鬼的住所，顾远曾经这么比喻过，现在这条无人的弄堂却是除去补课时间外，为数不多能和江程独处的世界。
路灯依然病殃殃的，像个半死不活的人伫立在路边。
江程停下脚步，撩起顾远额前的碎发，然后留下了一吻，再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足以唤醒顾远记忆的糖果。
那是江程经常会在补课的时候奖励顾远的水果糖，顾立国是不允许顾远吃糖的，所以都是在和江程补课的时候把糖含在嘴里，糖纸由江程带走。
“这是对小远的奖励，如果小远还想要什么的话都可以说，我都会满足小远的。”
江程的模样看上去不像是逞强，惨白的灯光都变得柔和了不少。
“那就江程姐姐好好的。”
顾远的愿望简单到江程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都会想要最新款的玩具，她试图去答应，但却发现这个问题的答案渺茫无边。
“我哪里都不会去的。”江程甚至产生了一种极度自私的想法，让顾远永远都在自己身边，谁都不允许抢走。
把他看作生命中唯一的光亮，然后让这光亮也被自己的身躯玷污。
其实江程已经做到了，她倚仗着顾远还未参与人世间的感情，比任何人都要快速的占领了他生命中重要的部分。
无论痛苦还是惊惧，都可以在顾远的目光中消融，她也会读不懂男孩的想法。
“那就说好了，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男孩急切的在寻找着新的约定，像一只迷了路的雏鸟，在风雨中犹豫怯懦的前行。
“好，一百年不许变。”
江程伸出了手，小拇指与小拇指勾住，他们就像世上仅剩的畸零族裔，互相嗅着对方的孤独，然后尽数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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